编者按 在最初提出保障房管理办法的时候，广州市住房保障办住房管理处处长何剑虹没有想到，这部本意是为保障房小区建立安全、和谐环境的规章，会因为“随地吐痰要扣分”等条款引发巨大争议，几乎夭折。这一度让她和同事感到委屈，但也促使大家反思：政府部门该如何让自身决策和纷繁民意形成无缝对接？
“后来我们就启动了风险评估程序，不仅开展了实地调查、入户访问，还专门请了第三方机构参与评估，最终社会稳定风险评估（简称稳评）让这个管理办法真正深入了群众，民意和决策之间的通道‘打通’了。”何剑虹说。
本刊记者日前在广东、江苏、贵州、黑龙江、浙江、上海、福建等地采访调研了解到，作为新生事物，稳评正在各地“百花齐放”的实践与探索中初成体系、初显成效。 （《半月谈》2013年第8期）
事后灭火不如事前评估
——风险评估打通民意与决策通道
有关干部群众和专家认为，当前，社会利益格局调整加快，经济社会生活多样化趋势明显，各种社会矛盾和利益冲突比较突出。加强稳评建设，有利于促进各级政府将民意作为决策的前置程序和基础，对于预先化解矛盾、降低决策风险，进而形成发展合力，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违背民意寸步难行
不论是“民意大于天”，还是“老百姓心中有杆秤”，都说明一个道理：民心民意，应当成为政府决策不可或缺的要素。而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一些地方确实存在忽视乃至无视民意的情况，由此引发了诸多矛盾甚至是冲突。
四川什邡、江苏启东、浙江宁波等地都曾发生过由重大项目建设引发的大规模群体性事件，症结就在于这些项目缺乏民意基础。去年下半年以来，河南部分地区大规模平坟、新交通法规“黄灯禁行”等一些地方和中央部门的重要决策、重大政策，在实行过程中也引发不少争议。
“开展和推进稳评，就是要从事后灭火变成事前评估，让政府决策和社会多元民意表达之间建立畅通、有效的互动渠道。这既有利于强化科学决策和民主决策，也有利于实现社会矛盾的源头治理。”长期跟踪研究我国社会风险评估问题的同济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朱德米说。
社会稳定风险评估是指与人民群众利益密切相关的重大决策、重要政策、重大改革措施、重大工程建设项目，与社会公共秩序相关的重大活动等重大事项，在制定出台、组织实施或审批审核前，对可能影响社会稳定的因素开展系统的调查，科学地预测、分析和评估，制定风险应对策略和预案，有效规避、预防、控制重大事项实施过程中可能产生的社会稳定风险，更好地确保重大事项科学实施。
“在我看来，稳评就是新形势下的群众路线，就是要让重大项目、重大事项在决策之前先听民意、再做决策成为常态。”广州市维稳办主任丁志强说，听取民意、尊重民意，才能获得群众支持，才能让重大决策顺利开展。
“吃过了苦头、尝到了甜头、看到了盼头”，南京市公安局副局长、市维稳办主任黄亚玲这样形容当前南京市的稳评发展态势。她说，从2010年试行到现在，以机构明确、机制明确、责任明确为特征的稳评体系已经在南京站稳了脚跟，“现在稳评排队成了普遍现象，各部门参与的积极性很高”。
南京不是孤立的个案。中央维稳办主任、公安部常务副部长杨焕宁介绍说，截至2012年下半年，全国所有省区市和地市州盟以及98.5%的县市区旗都建立了风险评估机制。此外，国务院国资委、国家发改委、国家安监总局等部委也先后出台了本系统的稳评指导意见或实施办法。
探索向程序化迈进
记者调查发现，由于发展阶段不一、建设和维稳需求不一，各地稳评模式各具特色、各有创新，呈现出百花齐放的态势。
江苏省着重加强稳评力量建设，4个地级市率先成立了专门的稳评工作处，其中无锡市更是率先将风险评估嵌入各级政府职能部门的决策程序和审批体系，对重大政策、重大事项、重大项目做到了应评尽评；上海市坚持制度引领，形成了以一个试行意见、两个试行办法为主体的制度框架，并积极推动风险评估的社会化、市场化和专门化……
各地通过广泛运用论证、听证和公示等公众参与程序，正在使决策程序系统运行更加科学有效。
随着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南京市城市生活垃圾产生量逐年增加，日均已经超过5000吨，原有的3个垃圾填埋场均已接近饱和，为此，南京市委、市政府决定建设江北、江南两个生活垃圾焚烧发电厂。
“现在公众的环保意识很强，项目选址之初就受到市民的高度关注。”黄亚玲说，为了让群众充分了解项目，项目启动前，市维稳办组织市城管局、浦口区、星甸街道联合开展稳评，充分征求民意，并组织项目周边群众代表480多人，到常州、镇江、成都实地参观已建成的生活垃圾焚烧发电厂，现场解答群众的疑问。“民意评估”让百姓真正信服，环评听证会上19名拒绝签字的村民代表最终表示支持。
各地正探索建立“多元化、多向性、多维度、常态化”的民意表达机制。
2009年元宵节，因相关部门违背民意贸然改变群众舞龙线路，贵州省铜仁市德江县发生了聚集冲击县政府乃至打砸抢的恶性群体事件。事件发生后，铜仁市痛定思痛，取消了错误决策，并开始建设社会稳定风险评估机制，民情快车系统也就在此时建立起来。
民情快车是一个集手机短信、专用电话、专门网站于一体的民意平台，群众“不出门、不见面、不上访、不花钱”便可快捷、无障碍地向市委、市政府反映问题和表达诉求。
2012年，铜仁市政府计划建设一个新的大型客运车站，但选址何处才能让更多群众获得方便、更多群众比较满意？市委书记刘奇凡说，必须通过民情快车问计于民。在研究拿出三种方案后，通过网站、短信、电话三种方式广泛征集意见，共有6万多人参与投票，最终选择了票数较为集中的方案，并将结果公示。目前，民情快车系统已经成为铜仁市党委、政府评估民意的重要工具和手段，也成为政府决策的好帮手。
据了解，2011年以来，全国共评估直接关系人民群众切身利益的重大决策事项51000余件，其中经评估后顺利实施的决策事项47000多件，占92.2%；发现问题予以解决后实施的3000多件；经评估发现存在重大不稳定隐患，做出不准实施决定的900多件。
从单向听取民意到系统制度建设
从吃尽苦头到尝到甜头，接受记者采访的基层干部认为，当前，我国改革已经进入深水区，进一步完善和健全社会稳定风险评估机制，推动稳评从单向听取民意到系统制度建设，对于寻求全社会的“最大公约数”、形成发展合力具有积极意义。
贵州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崔亚东认为，当前“群众反映了问题，但照样强行决策”的情况不少，因此畅通民意渠道不能只是单向听取意见的过程，社会稳定风险评估机制中必须包括民意收集、研判、采纳、反馈等一整套制度。
深圳市规划和国土资源委员会信访办主任宋岳表示，稳评并不是简单的事前公示，而是一个“提示风险、分解工作、形成合力”的“三步走”过程。他说，稳评不仅能提示风险，也能让各个部门更加明确职责所在，最终实现政府职能的根本转变。
专家表示，风险评估正在倒逼一些领导干部变排斥民意为正视民意，变被动接受民意为主动收集民意，从控制、封堵民意向虚心吸纳、正面疏导民意转变。这些都为下一步的改革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中国人民大学危机管理研究中心主任唐钧认为，稳评是促进社会实现公平公正、提升群众满意度的重要保障。从长远看，稳评也是创新社会管理和建设服务型政府的题中应有之义。
